焦慮、生命力和勇氣
焦慮和勇氣具有一種與身心相關的特征。它們既是生物學的東西,又是心理學的東西。從生物學的觀點看,可以說恐懼和焦慮是守護者,防范著非存在對生物產生的威脅,并且對這種威脅作出保護與抵抗的反應。我們必須把恐懼和焦慮看作可被叫做“執勤的自我肯定”的表現。沒有帶預感的恐懼,沒有驅迫性的焦慮,任何有限的存在物都不可能生存。按照這個觀點,勇氣是這樣一種狀態:它欣然承擔起由恐懼所預感到的否定性,以達到更充分的肯定性。生物學上的自我肯定,就是指對匱乏、辛勞、不安全、痛苦、可能遭受的毀滅等等的接受。沒有這樣的自我肯定,生命就不可能得到保存和發展。
一個存在物的生命力愈強,它就愈能不顧由恐懼和焦慮發出的危險警告而肯定自身。不過,假如勇氣無視這些警告并貿然做出具有直接導致自我毀滅性質的行動,那它就要與它們的生物學功能相抵觸了。這就是亞里士多德關于勇氣的信條中所揭示的真理,這種勇氣是介于怯懦與蠻勇之間的正當方式。生物學上的自我肯定需要在勇氣與恐懼之間保持平衡。這種平衡可見于所有那些能夠保存和發展其自身存在的生命體身上。如果恐懼發出的警告不再對生物產生影響,或者如果這些警告對勇氣的驅動力已經失效,生命便消逝了。上面提到的那種對于安全、完滿與確信的追求,在生物學上是必需的。但是,假如取消了不安全、不完滿與不確信的危險,那這種追求在生物學上就會變成有害的東西。反之,那種在我們的自我與我們的世界中有著真實基礎的危險,是生物學上所要求的;而如果沒有這種基礎,那這種危險就是自我毀滅性質的。這樣,生命就把恐懼和勇氣作為處于變動但本質上卻是平衡的生命過程的兩個因素包含在自身之內。只要生命具有這種平衡,它就能抗拒非存在。無平衡的恐懼和無平衡的勇氣都是對生命的摧毀,生命的保存和發展乃是恐懼和勇氣達到平衡時所具有的功能。
凡是顯示這種平衡并同時顯示存在之力的生命過程,用生物學的話說,就叫做具有生命力。因此,像正當的恐懼一樣,正當的勇氣必須被理解為完滿生命力的表現。勇氣是生命力的一種功能。削弱生命的結果也會削弱勇氣。增強生命力就意味著增強存在的勇氣。凡患有神經癥的個人和凡有神經癥表現的歷史時期,都缺乏生命力。他們的生物學本質已經瓦解了。他們失去了完滿的自我肯定所具有的力量,失去了存在的勇氣。無論這種情形是否生物過程的結果,它都是生物的命運。存在的勇氣被削弱的歷史時期,就是存在于個體和歷史中的生物性功能虛弱的時期。失衡的焦慮的三個主要時期,就是生命力萎縮的時期,。這些時期皆出現在一個時代的末尾,只有通過用生氣勃勃的強有力的團體去取代生命解體的團體,才能使這些時期的焦慮得到克服。
到目前為止,我們只是給出了生物學的論述而沒有作批評。現在我們必須考察生命力的不同階段。我們要提出的第一個問題,是恐懼與焦慮在其發展初期的區別問題。毫無疑問,指向確定對象的恐懼,具有生物學的功能,它宣布非存在對我們的威脅并使我們采取保護和抵抗措施。但人們要問:焦慮也是這樣嗎?我們所作的生物學論述,主要采用了恐懼這個術語,焦慮只是偶然提及。我們這樣做是有所用意的,因為,從生物學的角度說,焦慮的毀滅作用更甚于保護作用。恐懼能使人采取對付恐懼對象的各種措施,而焦慮卻不能做到這點,因為它并無對象。正如已經提到的,生命總是力圖把焦慮轉變為恐懼,這一事實表明焦慮在生物學上并無用處,并且也不能根據生命保護原則來加以解釋。它產生出自我藐視的行為。因而,焦慮按本性超出了生物學論述的范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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